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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历》
作者:郎生
分类:小说
出版时间:2012-06-01
定价:30.00元
ISBN:978-7-212-05216-4
出版社:安徽人民出版社
内容简介
一个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毕业生,走过内地,到拉萨工作,独自在雪域西藏采风,深入藏人家庭、恋爱、等级、性情、习俗生活,以近乎记者的新闻眼光,记录了触动过他的人和事、文化和历史。
作者简介
郎生:本名张宇光。1984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同年进藏,任《西藏文学》杂志编辑。1989年至今,在云南某报任编辑、记者。著有《山神之地——藏北聂荣牧区民俗考》,短篇小说集《一道花边》,散文集《直接体验》、《荒僻的中原》等。
推荐理由

第一部关于西藏的原汁原味的纪实小说!
               展现20世纪80年代非商业化的西藏
北大教授钱理群等重量级文学名家鼎力推荐!

目录


余世存 序:一部增富我们文华传统的杰作
第一部   初到圣城
第一章    一无所知的地方  
第二章    全然不同的生活  
第三章    朋友、领导和同事
第四章    青春纪事  
第二部    羌塘草原
第一章   大头羊山谷  
第二章   部落的传说
第三章   雪中牧歌  
第四章   打狗与取盐  
第三部  卫地漫游
第一章   拉萨谣第二章   旷野上的风
第三章   未生娘的面容  第四章   田园歌舞
第五章   失败的苦修  
第四部  藏传故事
第一章   轮回际遇  第二章   众生和世相  
第三章   地狱与天堂第四章   赤足之旅  
后  记  附:撕撑这个平板的空间



精彩书摘

第四章   打狗与取盐
刚到该莫那几天,赤桑的头有点儿痛,肯定是路上被风雪弄的,便戴着二哥的狐皮帽子保暖。那帽子是用整张狐狸皮做的,头脚尾巴都在,光泽耀眼,漂亮极了。来该莫的路上,我见过两只金色的火狐在原野中奔跑,像两团跳动的火焰。
有天晚上吃土巴,赤桑揭开锅说,嫂子为我们煮了“古土”,是过年才吃的土巴稀饭,里头加了9种东西:大米、糌粑、萝卜干、干豌豆、牛羊肉、茶叶、盐巴、人参果和奶渣。我尝了一下,说味道偏淡,就从包里把花椒大料取出来,问能不能放点儿进去?大家笑起来,往锅里比画着抛撒的动作。
赤桑说,真过年还要在古土里放面块儿,做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或者包点儿东西,看谁吃到什么。不同形状和内馅儿的面块儿代表不同的意思,有三四十种。主要种类及含义如下:

羊头,笨而胆小。牛头,胆大而健壮。太阳,寿命长。月亮,美好吉祥。系马钉,会发财、能骑上好马。羊拐骨,牲畜多、富裕。舌头,爱说假话。手,小偷。长脖子男人,流浪乞丐。背孩子的妇人,私生子。白石子,心肠好。黑石子,心肠坏。
那天的古土里没有面块儿,但我加的大料也很搞笑,大家边说香,边呸呸地往外吐着花椒、八角和草果籽。我把本该放入牛羊肉汤中的大料,全搁在了古土里。
牧人们每天一早一晚吃两顿饭,放牧的会带上干粮做午餐。通常天不亮便吃早饭,傍晚回来安顿好牛羊,天黑了才进晚餐。那天晚饭过后,居民点很热闹,有个青海喇嘛来作法事。
我和赤桑出去,见大家尾随在一个壮年男子身后。那男子是俗装打扮,手里拿着串佛珠。他不时冲手里吹口气,朝每家的牛羊圈撒一把青稞、念几句经文。到伯父家坐下,他和赤桑聊了几句,说党的宗教政策好等。
喇嘛是牧民请来的,在这一带巡回施法,穿俗装是为了不惹眼,怕政府知道他敛财。作法事当然要收费,由请他的居民点每家凑一点儿。
“这个喇嘛收入不错,袍子很讲究。不过,他的嘴真臭!”赤桑说。
我说:“我也闻到了,不过不好说,那可是仙气呀!”
言毕,二人坏笑。
牧人家的神龛内,都供奉着毛泽东像和达赖、班禅的照片,不少人家还贴着华国锋的像。赤桑说:“上面有过通知,要求把华国锋的像取下来。老百姓不愿意,说贴在那里不吃糌粑不吃酥油,自己贴上去的东西,自己揭下来不好。”
“文化大革命”前,那曲地区有100多座寺院,后来尽数毁掉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又陆续重建,现在肯定不止200座了。羌塘本教信仰深厚,但经数百年融合,与佛教已难分彼此。在同一个牧人家,也有父子、夫妻各信一教的,但并不勉强对方。一旦信仰了某教,便不会更改。
聂荣过去有寺院十几座,喇嘛800来人。有的小部落寺院其实只是个简单的祭祀场所,由部落头人的兄弟充任活佛。本教活佛也娶妻生子,人称“家庭活佛”。

信仰在民众身上,倒淳朴动人得多。“文化大革命”不许念经作法事,连佛珠也要没收。赤桑的伯父是虔诚的教徒,便把佛珠缝在袍子里,一手揣怀,偷着摸数。
那时,赤桑的伯母还健在。一天,生产队开会,号召大家向白求恩学习。队长也不知道白求恩是谁,仍要求大家好好想想,谈谈心得体会。赤桑的伯母一直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二天早上,她去泉边背水,忽见一只小鸟扇着翅膀,一颠一颠地飞过,听叫声很像:“白求——恩、白求——恩。”
她立马赶到队上,开会第一个发言说:“我去背水,听小鸟在叫:‘白求——恩、白求——恩!’万物有灵啊,白求恩同志一定是个大好人!小鸟都在叫他的名字,我们怎么能不向他学习呢?”
另一个牧人汇报批林批孔的成绩说:“这粮票(“粮票”音译为藏语发音与“林彪”相似)又要靠它吃饭又要批判,咋批才好呢,还要请队长指示。至于批孔(“孔”音译成藏语就是“洞”,窟窿眼儿的意思)嘛,这野鼠洞倒是批了一些,我放牛时都堵上了,但草狐狸洞找不到,没批成。”
类似的笑话在西藏很多。藏族人生性纯真幽默,热爱生活。佛教传入雪域,也是吸收了本教较为世俗、承认人性的方式,才得以畅行无阻的。

在羌塘,与格萨尔史诗呈对角互补关系的,是传奇人物阿古顿巴的故事。阿古顿巴故事和格萨尔史诗一样流传广泛,我陆续听过不少。有趣的,要数在那曲听到的一个:
贫穷的阿古顿巴无以为生,四处流浪。有一天,他来到一座尼寺前,灵机一动,想出了主意。他易容换服,化装成一个姑娘,入寺做了尼僧。
过了一段时间,寺里有尼姑怀孕,肚子凸起来。住持老尼勃然大怒,发誓要查出这个坏蛋来。但怀孕的尼姑都不承认,说自己是在梦中与神仙交合得子。住持找不到证据,只好明察暗访。寺里并无男性居留,有男子到寺内朝觐,也是放下贡物,念经祈祷后便离去了。晚上寺门关闭,外人无法出入,问题一定出在寺内。
住持想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甄别办法:她叫人挖了一个坑,自己蹲在坑里,让尼姑一个个从上面跨过。过去的藏族人不穿内裤,尼姑是不是女儿身,便可一目了然。阿古顿巴又想出了主意,他把自己的宝贝用绳带系住,从下往上看不出破绽。
验身那天,阿古顿巴跟在尼僧后面,也从坑上跨跳而过。住持老眼昏花,没看出异样来。阿古顿巴兴高采烈,说他想再跳一次,便又从坑上跃过。谁知绳带松了,他的秘密掉下来,被逮住了。
住持叫人把阿古顿巴摁住,生怕他逃跑,并考虑该用什么办法收拾他。
阿古顿巴对住持说:“您怎么处罚我都行,就是不要用粘了酥油的牛皮绳捆住我,再把我扔到粪池里去!”
住持说:“好,就用这个办法处置你!”
粘了酥油的牛皮绳结很容易解开,阿古顿巴挣脱了捆绑,从通往院墙外的粪池爬了出去。脱掉沾满屎尿的僧袍,他光着身子站在外面。
一个男子骑马给寺里送酥油来,见到了赤身裸体的阿古顿巴。他吃惊地问道:“你怎么光着身子?”
“今天寺里有规定,非得一丝不挂才能进去。这不,我穿着衣服进去,就被扒光了赶出来。”阿古顿巴说。
“那我怎么办呢?”男子问。
“你把袍子脱下来,我替你看着东西,快去快回啊!”阿古顿巴说。
那男子忙下马脱衣,刚进尼寺便被抓住痛打。住持的气还没消呢,又见到了一个更为下流的大胆狂徒,不叫人痛打他一顿才怪呢。那男子好不容易说明情况出得寺来,见自己的衣服、马匹,还有阿古顿巴,都不见了。
他疯狂地追赶,见远处有人骑着马,便大声叫唤起来。阿古顿巴并不着急,他从牛皮口袋里抓了一块白色的羊酥油贴在马头上,然后策马转身朝向那男子。男子见马额是白的,以为自己找错了人,便摆摆手,让阿古顿巴走了。
阿古顿巴来到一个牧民家,年轻的主妇说丈夫出门做生意去了,她一个女人家不好接待外人。阿古顿巴说自己是牧女丈夫的朋友,是受他之托才来的。牧女的丈夫说,他出门前与妻子欢爱,情急中没把事情做完,妻子肚里的孩子还有只耳朵没有做好,就请阿古顿巴顺路来帮个忙。
牧女见阿古顿巴英俊潇洒,自己又孤独寂寞,也很乐意,便着实与他欢爱了一番。阿古顿巴吃饱喝足,给牧女留了块酥油,便轻松地骑马上路了。

这个故事里的阿古顿巴,完全是个擅长骗术的猖巴了。在牧区和农区,阿古顿巴的故事各具特色,形象也变幻不定,但多是以下层身份出现的。被他戏弄过的对象包括国王、大臣、宗本、贵族、头人和僧侣。可叹的是,我至今仍未见到一个像样的译本,哪怕是删节本。
我问赤桑:“牧民管‘谈恋爱’叫什么,有没有相同或者类似的词?”
赤桑想了想说:“没有,起码藏北的话里没有。在北京有汉族同学问我,我就答不上来。”
“那小伙子找姑娘怎么讲?”
“叫‘打狗’。”
“是不是用石头打?”
“是。”
“那打狗干吗,怎么打呢?”
赤桑说,一个居民点的牧民都是亲戚,不能通婚,也不能恋爱。青年男女结交主要在赛马会上,那时人多,有气氛,挑选的余地大,不认识的人唱唱歌跳跳舞就认识了。白天,有意者会用言语挑逗一下对方,或者眉目传情。晚上,小伙子的舞姿就不规矩了,不时拉一拉、扯一扯、碰一碰自己喜欢的姑娘。姑娘有意,就一脸羞答答的样子;无意,便生气讨厌地避开。
漂亮姑娘大多白天不来,天黑了才来,小伙子可借助篝火观察。现在有了手电,姑娘就无法借夜幕做面纱了。不过有的母亲把女儿看得死死的,一发现异样,便把姑娘带走了。当然,赛马会上的结合,也许只是短暂的,牧区青年以自己找过的情人多而自豪。
那曲有个汉族干部跟牧女打狗,第二天牧女便高兴地对别人讲了,把那个汉族干部搞得很狼狈,他一再嘱咐对方不要讲的。牧民出身的青年即便进城当了工人,也改不掉打狗的习惯,再三教育也没用。在单位、工厂里,打狗算道德败坏了。我问赤桑打不打狗,他说自己是干部,不敢。
牧区青年十八九岁还没找过情人,就要被同伴笑话了。小伙子通常十五六岁便开始性尝试,姑娘求偶的年岁也相仿。但恋爱为什么叫“打狗”呢?开始,我以为是把来偷吃的狗打一顿,撵出去。
有小伙子看中了一个姑娘,认准了她家的帐篷,夜幕降临,便骑马直奔目标而去。这样的夜奔,时常要跑上几十里地,还得约两个伙伴做帮手。为了防止姑娘家的狗通风报信,得带上一条牛腿骨,掏空牛蹄塞满酥油,以堵住贪吃的狗嘴。
到姑娘家已是深夜,帐篷里的人早已入睡。年轻人在远处拴好马,悄悄摸到帐前。按习俗,未婚姑娘多睡在门边。春季母羊产子,接羔的姑娘还会睡在羊圈里,那更是小伙子的好机会。
姑娘知道小伙子要来,不愿意就把袍子裹得紧紧的,不让他近身,但并不叫喊。愿意的话,就不用说了。倘若不小心被姑娘的家人发现,跑得慢的小伙子,是会尝到棍棒和石子击打的滋味的。我把“打狗”理解为此意,赤桑似是非是地点点头,说这样讲也可以。
我再三追问,他才反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两条狗,一公一母,连着,分不开?”见我不明白,他又比画着说:“公狗从母狗身上下来,屁股对着屁股,分不开?”
我恍然大悟道:“小时候跟父母下放,在农村见过,小孩子围着看,拿石头打。那时我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儿,觉得挺奇怪的。”
赤桑说:“对了,这就是打狗!”